潇洒风流状元书——冯京

冯卫中

.
       冯京的一生充满了传奇的色彩，他的故事在宜州一带常为人们所乐道，作为一方子弟们学习的榜样。
　　
　　冯京，字当世，逝后追封上柱国，赠司徒，谥文简。宋真宗天禧五年[1]生于广西宜州，少年时随父母迁居藤州，青年又迁江夏咸宁。仁宗庆历八年[2]，在鄂州参加州试中举人第一名，称解元。仁宗皇祐元年[3]，在汴京参加会试中贡士第一名，称会元。接着参加殿试中进士第一名，称状元。由于这个原因，后来人们便将冯京称为冯三元以示赞叹。在中国科举史上，能连中三元者只区区十四人而已[4]。冯京历官开封府尹、参政知事、枢密使、宣徽使、太子太保等职。其忠心耿耿，辅佐四朝。安边功著，深得民心。提携后学，不遗余力。大文豪苏轼未显之时，也得到过冯京的提护，苏轼一生对此没齿不忘，感激不尽。冯京任益州太守时，苏轼尝作《何满子·寄益州守冯当世》颂之云：“见说岷峨悽怆，旋闻江汉澄清。但觉秋来归梦好，西南自有长城。东府三人最少，西山八国初平。莫负花溪纵赏，何妨药市微行。试问当垆人在否，空教是处闻名。唱着子渊新曲，应须分外含情。”真是其情可鉴，读之动容，《宋史》中那些枯燥无味的评价与之相比，在这里显得多么地苍白无力。另外，张舜民、刘攽、种谔、种诊材等人也都得到过冯京的荫护，这些人后来在文学、政治、军事上都各有建树，不枉冯京苦心栽培了。冯京辅佐四朝，著有《奏议》十卷，另有《潜山文集》二十卷，可惜未能流传下来，对冯京、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虽然冯京的著作已经失传了，但我们还可以从一些历代笔记小说中读到他的几首诗，《四库全书》中也收有一部托名冯京的《兰谱》，诚如此，也算是让后人领略到了一代状元的文彩了。因为喜欢研究书法，所以我最关心的是他的书法。自古以来，中国的文人与书法是分不开，科举除了要看文章以外，书法也是取仕的一个条件呀，正因为如此，以致后来科举书法走入了所谓“馆阁体”的死胡同中去了。在我所见到的资料证明，冯京对书法是专门下过功夫的，其书法不仅师从多家，而且名碑名贴搜罗颇丰，怀素《自叙贴》刻本之一曾经其手。明代大学者、鉴赏家王弇州在《文氏停云馆帖十跋》、孙鑛在《书画跋跋》中对冯京的书法都有极高的评价。可惜我一直没有见过文徵明刊刻的这部《停云馆法帖》。
　　
　　心中有了这个结，我便开始留心这部法贴起来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经意之中，我终于发现了它，世所谓“佛渡有缘人”信之不假矣。事情的经过非常简单。一天外出淘书，我同往常一样，行走在旧书摊和收购站之间，我突然发现一位老者推着一小车的旧报纸，其间夹杂着书籍。于是我上前询问，原来老人的儿子是教师，调往外地了，吩咐老人将其留在家中不能带走的报纸、书籍处理掉。我当时心想，既是教师之物，或许会有好“货”的。我请求老人让我看看，老人也爽快地答应了。报纸上墨痕斑斑，点划狼迹，余香沉寂，沁人心肺。正疑惑之间老人说道，我儿子喜欢书法。老人话音未落，“影印明拓《停云馆法帖》，[明]文徵明撰集”十五个字闪闪地跳入我的眼帘！这之后的事我就不说了。
　　
　　这部《停云馆法帖》法帖是文徵明父子殚精竭虑二十多年才得以完工的历代法书丛帖，与北宋之《淳化阁贴》、清之《三希堂法贴》同为我国著名的三大书法法帖，历来为墨林所宝。虽然在时间上不如被称为“法帖之祖”《淳化阁贴》早，规模上也不如《淳化阁贴》、《三希堂法贴》大。但由于文氏父子工书、精鉴、善拓，故採择之精严，伪书之极少，传拓之神妙是这部丛帖的最大特色。明代著名收藏家安世凤称赞文徵明“摹临之妙，盖千古之绝技，进乎道矣”！王弇州对文徵名之子文彭也是赞不绝口，他说文彭“临摹双钩，是吾朝第一手”。还有一点，《停云馆法帖》延请了当时著名的铁笔圣手章简甫、温恕等人进行镌刻。孙鑛在《书画跋跋》中说章简甫“乃迩来刻石第一圣手，尤精摹拓”。王弇州在《弇州续稿》也叹道“简普楷法，绝类文待诏，兼工镌刻。待诏所书石，非简普刻石不快”。文氏父子对古人所谓“虽有善书，非有善刻者不能发其精神而传世也”的话是心领神会的了。
　　
　　《停云馆法帖》共分十二卷，其中卷五——卷八为《宋名人书》，在《卷六·宋名人书（二）》收有冯京书信札一通。我将全文抄录如下，以飨读者：
　　
　　京启。相别久，殊用思跋兹者。被命守边，道出仁境，辱示教勒，欣闻动止多福，至慰至慰。数十里之近，无缘一见颜采，瞻想高谊，乃情依依。新岁向和，惟以时保辅。行听亨复，区区不宣。京再拜修撰阁下。
　　
　　富丈行，曾附酒四瓶，俟他日别致也。
　　
　　这是一封写给岳父富弼朋友的信，楷书。通篇行文流畅，用语如春，殷殷之情流露于字里行间，“瞻想高谊，乃情依依”，父辈的友谊令冯京无比的向往，也深深地打动了他。富弼时贵为宰相，在冯京的第一任妻子兵部郎中王丝之女王文淑去世后，便将自已的长女富若兰许配给了冯京，若兰去世后又将小女若竹嫁给了他，成全了一段“三魁天下儒，两娶相门女”的千古佳话，这可能有政治上的需要，但冯京骨子里的那种致纯致真的天然情怀和为公天下的胸襟也是富弼所看中的。
　　
　　众所周知，书法到了宋代，多以行草书见灵性，楷书去唐已远矣。故宋以后便有“唐人尚法，宋人尚意”之说。在宋人留给我们的书法墨迹中，善者不多。观冯京之作，从面上看以给人天然秀丽，楷法严谨，结体绵密，纯守古法，深得锺王遗韵，当称小楷佳构，可与唐人匹行之感。细细析之，更有妙处所在。首先点划无一放纵，又不显呆板，这说明了冯京深谙笔法，点划使转力合于古人。其次冯京富收藏，名碑名帖，过眼如烟。晋唐名迹，时经其手，所以这封信，虽然信为之，但却是肃穆端庄，雍容大度，气定神足，隽美无极，是为宋字，却显晋唐之韵。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后来者更不当以家派论之。好了，宋代的书法的研究和讨论不是本文的任务，关于宋代的书法，我在《黄庭坚书法艺术杂谈》中有所论述，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一阅。
　　
　　注：[1]公元1021年。[2]公元1048年。[3]公元1049年。[4]见拙文《广西历史上的三元》，载《文史春秋》杂志。
　　
　　2005年夏日于宜州斗室斋中。